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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万古长空x千叶传奇/微互攻]第二次呼吸 1

  他醒了,有人坐在他身旁,对方没有遮掩气息。他的大脑在酒精里喃喃自语,凭着清浅的呼吸声,估量对方的功体大约在三四百年间。总体来说,不差。

  他认识过这样一些人,但眼下的场景着实怪异。他的敌人大概会很喜爱羞辱阶下囚,他的朋友都很吵,没人会坐在他身旁一语不发。

  人数大于一的时候,喋喋不休的欲望便很难抑制。对方很快开口,说的却是废话:“你醒了。”

  那应当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不记得曾听过这样的声音,如泠泠泉水淌过他的脊背。或许也是听过的,但他早就忘了。他忘记东西的速度比较快,这样的话人活得更容易一些。

  “长空。”

  那股泉水再次兜头而下,像是袍角的柔软布帛忽地垂落在他的手指,他几乎打了个寒战。


  怨无敌在院子里在游子安指点下和泰逢的拳脚过招。也不知游子安从哪弄来的心法,说要让怨无敌重新筑基。泰逢因一时没忍住开口吐槽,便也被拖下水,就谁能让忠义寨(前)南波弯怨无敌脱胎换骨干脆比起赛来。

  “游子安,不要偷偷给怨无敌送真气,我们说好谁输了要帮小妹洗一个月的碗作弊就要洗三个月——”

  “啥,谁作弊,我只是给怨无敌纠正动作,而已。”

  怨无敌作为一手把忠义寨拉拔大的大寨主(前),虽有一腔大展宏图的热血,怎奈天资平平,胡乱靠五禽戏混到如今年纪,忽又被两位高手操弄起来仔细练气习武,几天下来,皮肉关节无处不痛。偏偏两位高手比划来比划去,又不肯亲自下场过招,定要怨无敌来操演,真是要了老命一条。

  苏苓煮了绿豆汤,看院子中央怨无敌眼泪汪汪的求救视线,决定为这场幼稚过头的比试喊停:“大哥,安仔,天气很热,大家来喝点甜汤解暑。”

  她的厨艺很好,又因两边各自碍着某些心思,最后多多少少总要卖她面子。泰逢对怨无敌点点头,眼睛却在看游子安泛着薄红的脸颊,“今天先到这里。”

  游子安一把收起折扇,“好,休战。”

  他们在桌旁坐下。怨无敌千恩万谢,吸溜吸溜喝了三碗。泰逢两人倒似沉浸在方才的比试当中,各自用拿了筷子在桌上比划一番,此招老套此招机巧,不一而足。争到最后,难免又要说到根基,到底一力降十会,或是四两拨千斤,总而言之,泰逢游子安是永远说不到一起,偏偏又爱粘在一块,说些旁人听来无聊得打呵欠的话。怨无敌缩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只怕这两人想起他来,等饮完甜汤又是皮肉之苦。

  他抬起头正想请苏苓再盛一碗,不料却瞥见稀奇的景象,当即喊起来:“醉大仔,醉大仔来了!”

  泰逢掏了掏耳朵,道:“这么大声,又不是白日看见鬼。”

  游子安却是一怔,他轻声道:“这个醉獭白天不睡,还带了别人到寨里来,可不是见了鬼?”

  他朝门内缓缓走来的一前一后两道人影迎去,唇角不觉带上充满兴味的笑容。

  怨无敌从长凳上跳下来,小跑过去,就着滚烫的阳光看清了站在醉客身后之人的面貌。

  好白的人。怨无敌盯着看了许久,觉得这个人站在太阳底下,漏在衣袖领口外的肌肤白得像在发光。

  不似真人。

  对方落后醉客半步,漫不经心转动眼珠四下环顾,和在门口被拦住的醉客比起来,神态称得上泰然。他的面容秀气,身材挺拔,若非神色中一点挥之不去的傲慢,倒是非常讨人喜爱的一副相貌。

  在场众人统统知道,于介绍往来一事生性孤僻的醉客当然指望不上。人是他带来的,但再多就不是他的事了。

  怨无敌嘀咕一声这张脸看着好眼熟,游子安性格爽朗,略一沉吟,便率先抱拳道:“在下游子安,久仰了,素——”

  “不是。”

  长得像是素还真的人立刻否认自己是素还真了。

  这倒也没什么,素还真有时候长得也不像自己,不过他的化身大多数时候都有那个标志性的,那个什么什么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额头以下眼睛以上的那两道带漩的长眉,在心中用各式各样的语言赞叹一番造物的鬼斧神工。

  “哎,但是你的脸看起来真的……”

  “我不是素还真。”

  容貌酷肖像素还真的人坚持要用“千叶传奇”这个名字称呼自己。他虽然没有皱眉瞪眼,但看起来是很不高兴了。泰逢谨慎地没有张嘴,他还在摸下巴,游子安眼珠一转,便用素还真走跳江湖也需要几个化名打发了问题特别多的怨无敌。

  “安仔懂得好多!”

  “安仔高明!”

  “是哦。”泰逢吐槽,高明在哪,没看到千叶传奇的脸是黑了一半吗。话说回来,他到底有多讨厌素还真啊。

  忠义寨自从奉了神出鬼没的无名醉客当名义上的龙头,武力可靠的高手人数便在稳步上升。怨无敌并天下第二凑在一起,每天喜滋滋地清点大哥大大哥的人数,盘算何时才是忠义寨隆重登场武林的时机。

  那头泰逢游子安倒是对这个外来客另有打算。

  无论谁捡了阿猫阿狗进来,总要先验明正身,或起码盘问一番如何相识。尤其这个外来客看起来心思深沉、故事很多,今日放过盘问的机会,焉知是不是放过一条大鱼。

  也是真的很无聊。

  游子安和醉客相熟早于其他人,便由他先问:“千叶先生,不知你与醉仔如何相识?”

  醉客低下头,似乎正在思索用五个字回答的方法。所幸这道题不必直接由他作答,只听千叶传奇朗声道:“救命之恩。”

  游子安折扇开开合合,狐疑道:“救命之恩?”

  他的视线在两人当中来回游移,咽下几乎涌到喉咙口的问题:谁救谁?

  不论是谁看起来都不至于在路途中遭遇追杀亟需援手。

  “少侠似乎对我的话有所怀疑?”千叶传奇道,“长空的居所被一窝熊罴所占,他无处可去,倒在树旁,险些醉死在水潭,我偶尔路过,便将他带回医治。”

  游子安眼角抽搐一下,泰逢没有顾着拆穿如此离奇的谎言,只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安的醉客,道:“是这样啊,醉仔。”

  醉客嗯了一声,不作辩解。

  问题太多了。


  “长空,”游子安蹲下身,戳了戳灌满泥浆的墙壁,醉客转过头,只默默看他一眼,便把游子安看得心虚不已,立刻收回作怪的扇子,“怎么,还在盖房子?”

  醉客道:“我不是。”

  “怎么说呢,虽然盖了也会塌掉,但好歹也是盖房子嘛。”

  醉客去拿砖块的手顿了顿,道:“不是‘长空’。”

  游子安道:“……啊?”

  他盯着醉客乱蓬蓬头发里藏着的麻花辫,拿过铲子欲好心帮忙搅和一下泥浆,却被连桶一起提走,悻悻地搓手:“我还以为千叶从前和你认识。”

  “不认识。”醉客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右侧刚砌上的砖块又瘫了一地。

  “不管怎么说,长空也算是个好名字,千叶品味不错。”游子安拿扇子戳了戳手心,“要不我改叫你空仔?还是醉獭?醉獭长空?”

  醉客放下酒坛,脸上露出逆来顺受的苦闷神色。


泰逢在屋顶晒月亮。

  游子安因他一句戏言一赌气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安宁对他来说实属难得,是以他也不再费心把妹妹从无名醉客身边引开,只舒舒坦坦饮酒纳凉。

  反正现在他们身边还有比月亮更大更圆的灯泡。

  “长空。”千叶传奇席地而坐,一面解用石头摆起的珍珑,一面漫不经心道,“东北角再过一刻便要塌了。”

  醉客将泥浆抹匀,“嗯。”

  一刻过后。

  千叶传奇道:“长空,我明日要进山。”

  醉客默默将倒下的砖块拾起来,只听千叶传奇道:“你可要陪我一同前往?”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烧更好的砖头。”

  醉客道:“这里的砖头已经很好。”

  “你爱住什么房子,我不插手。”千叶传奇道:“我要造一座冶铁炉。”

  泰逢不由在屋顶翻了个身。千叶传奇来忠义寨已有几日,行踪不定,向来只有见他与醉客一同出现,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他有自己的产业。两人对过往俱语焉不详,泰逢虽有心探问,却苦无良机。聪明人若客客气气地讲起矜持的规矩,探问过深难免便有些讨厌。

  醉客也就罢了,看脸也知千叶传奇更⬆是个棘手人物。他虽否认身为素还真,但举手投足之间出众的气度与不俗的谈吐,令其人身在忠义寨不能不鹤立鸡群——既已如此不凡,又何必在这一小小的山寨盘桓。

  只听醉客道:“你要锻刀?”

  “哈,”千叶传奇仿佛心情很好,“不妨尽情去猜。”

  醉客默不作声,只低头砌砖。

  千叶传奇顿了顿,又道:“如何,要不要陪我进山?”他见醉客没有应答,拉长声音道:“我内伤未愈,又添新伤,若无护持,便是死在山中,想必也是无人得知。”

  醉客轻声道:“……你就是要我一起去。”

  “你也可放我在山中自生自灭。”

  醉客没有作答,泰逢打了个喷嚏。虽是仲夏,入夜后晚风凉爽,吹得人一阵鸡皮疙瘩。

  整个对话可说既无聊又尴尬,两人分明并不熟识,千叶传奇强行为对话开道,很有几分游子安拖着他四处走躲着醉客与苏苓的风格。听他话音,新伤仿佛与醉客有关,观他待醉客神态亲近,又不似结怨,实不寻常。

  苏苓提着井水浸过的西瓜入内,她一来,便招呼泰逢三人吃瓜。

  “安仔呢?”苏苓四下环顾,怪道,“三月樱他们也不见人影。这么晚是要去哪里?”

  泰逢从屋顶上翻下,“谁知道,少年人容易冲动,大概是跑到哪里去……哎呀随便做什么都好。”他从醉客手中接过一块最大的西瓜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不要担心,就他那身功夫,至少保命无虞。”

  “也不尽然。”千叶传奇道。

  醉客持刀,正要剖第二块,只听千叶传奇道:“我来吧。”

  千叶传奇双手修长光洁,并无一丝习武留下的痕迹。他从醉客手中接过短刀,指尖有意无意于醉客掌心一顿,接着便将剩余的部分作均匀的几块。

  苏苓从他手中接过西瓜,谢过后小口吃起来。

  “近期武林三宝传闻甚嚣尘上,纵另外两宝暂下落未明,游少侠未尝不想一折‘不可攀折之花’。”

  手捧西瓜的泰逢一噎,立时咳嗽起来,醉客敛眉道:“麻烦。”

  泰逢与他意见相同,道:“游子安确实是特别会找麻烦。”他转过头,半真半假抱怨道:“千叶先生就眼睁睁看安仔主动惹事上身?”

  千叶传奇接过醉客递上的茶盅,将茶水浇上双手,道:“游少侠有心,纵有十个千叶也无从阻止。”

  哎哟。泰逢不动声色又从醉客手中截下一块正要送到苏苓手中的瓜,“千叶先生不像是会认命的人。”

  苏苓无奈道:“大哥,这……很幼稚。”

  “哎呀,好小妹,不要动气,”泰逢掰下一半递过去,“喏,大哥什么时候对你小气过。”

  醉客与千叶传奇各自空着手站在一旁,醉客不由看他一眼。

  千叶传奇似乎正在欣赏月色,道:“长空,你有什么话要说?”

  醉客思索片刻,道:“没有。”

  他将一块切得齐整的瓜拿在手里,神情却显摇摆之意,泰逢看得分明,三两下便吞啃掉手上的果肉,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住醉客的手腕。

  “长空,”千叶传奇委婉道,“你确实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不待醉客言语,游子安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戴月而归,泰逢眯起眼道:“不得了,进来的时候人比出去的还要多,怨无敌一定很欢喜。”

  游子安笑道:“泰逢醉仔苏苓姑娘,还有千叶先生,刚好你们都在,来看这是什么。”他一扬手,掌心花枝便随之散发出一阵薄薄异香。

  泰逢扶额道:“游少侠,你可千万不要说这就是那朵‘不可攀折之花’。”

  “哼,太不巧了,本少侠天命加身天命所归,就是摘下了那朵不折之花!”游子安转头,瞥见木在一旁的醉客,三两步赶上去,“忙了一晚真是很累很渴。”

  醉客无奈松手,任他劈手夺下西瓜,只听泰逢道:“哦,不知这两位……”

  两位青年道人分别拱手报上姓名,千叶传奇摩挲一下杯身,侧过脸对醉客道:“壶中无茶了。”

  苏苓闻言起身道:“我去煮茶。”

  身量较高的那名道人自号灵照空,他朝泰逢一拱手,便说起来意:“闻听忠义寨后山地脉近日多了一副打不开的棺木,应自万古皇陵流出、内中封有罗喉戒玺的那一副棺椁。贫道师兄弟二人测算多时,若非游少侠今日摘得不折之花,也无机缘一见其余至宝。”又对游子安颔首道:“可见游少侠果真天命加身,贵不可言。”

  泰逢道:“哦,那接下来,是要开后山了?”

  游子安道:“当然。”

  醉客道:“非如此不可?”

  “当然!”

  泰逢大声叹了口气,游子安道:“怎样了?”

  泰逢起身道:“还能怎样,一道去吧。”

  醉客并不作声,只与千叶传奇一前一后默默缀上队尾。

  棺椁锁在山壁地脉之中,功体非高于封印者不能解封。游子安功行轻盈灵巧一脉,于功体要求不严,泰逢对他斤两一清二楚,只抱臂立在一旁,打定主意绝不帮这个忙。

  游子安沉吟片刻,便道:“醉啊。”

  醉客道:“你可知棺中是什么?”

  游子安道:“能可号令群雄的至宝‘罗喉戒玺’?”

  醉客摇头叹道:“是死亡。”他一面说,一面已朝棺木走了过去。

  泰逢偷眼一觑立在阴影里的千叶传奇,心道如此大事他竟一声也不吭,着实古怪。

  千叶传奇不言不语,双眼只注视醉客一人,仿佛周遭世界于他而言,可看的便只此一人。

  这般专注得堪称入迷的视线反而令旁观者微微不自在起来。泰逢移开目光,却是望向手持不折花的游子安身后那两名面貌陌生的道人。

  也不知这麻烦要如何才能收场。


  罗喉戒玺甫见天日,便遭抢夺。

  灵照空并符天子出手老辣,拂尘一扬便是锐利剑气四散齐发。若无醉客及时发出对向剑气化解功力,只怕忠义寨几人将毙命当场。

  游子安与灵照空缠斗不休,因根基之故渐落下风,灵照空掌心隐隐凝气,欲削向游子安露出空门的脖颈。

  醉客手指微颤,剑气流向指尖,紧接着却被连着指缝一齐扣入另一人掌心。

  “……”醉客不待多想,即刻抬起右手发出第二道剑气,怎料时机倏忽而逝,转眼间对方已携罗喉戒玺化光而逃。所幸泰逢出招及时,怨无敌在一旁大喊好险好险,游子安捂着脖子惊魂未定。

  醉客垂眼道:“为什么?”

  千叶传奇松开手,道:“麻烦。”

  “麻烦何来?”

  千叶传奇道:“你若发出第一道剑气,那人必死无疑,麻烦便自四面八方而来。”

  “这么短的时间,”醉客缓缓开口,他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我不可能想这么多。”

  千叶传奇道:“我知道。”他喉结上下滑动,尔后又道:“所以我才——”

  游子安大难不死,心思又活泛起来,见二人气氛沉郁,便道:“千叶先生,戒玺被夺,下一步该怎样做?”

  方才替游子安挡下千钧一发杀招的泰逢插口道:“还能怎样,自然是烧香拜佛驱除晦气,啊,还有,”他指了指握在游子安掌心的白花,“把你那朵花赶紧丢掉。”

  “喂,说什么呢!”

  “泰逢所言不无道理。”千叶传奇一锤定音,“还有,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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