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雙秀]愚蠢羅曼史一則(完結)
倦收天單方性轉
含式央(?)注意。
事情發生在吃晚飯的時候。
第三個魚丸剛剛下肚,第四個還夾在筷子上,倦收天拿起湯勺,一邊撈湯底的小白菜,一邊說:「原無鄉,你今晚不用睡客臥。」
她看了一眼掉回海碗的魚丸,從善如流用勺子舀起來,放到自己米飯上。
原無鄉哽了一下,沒追究被劫走的魚丸,道:「你今晚有安排?」
倦收天嘴裡叼著干貝絲,只應了一聲。
原無鄉內心驚濤駭浪,心想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味同嚼蠟地吃過幾口倦收天夾來的花椰菜,見對方毫無負擔愉快進餐的模樣,祇覺嘴裡嚼的不是花椰菜,是自己的心,他頓了頓,小心翼翼道,「這麼急,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嗎?」
倦收天偏過頭思考一會,道:「不能。」
好吧。
這下原無鄉的胃口完全沒了,他把筷子放下,以免自己意氣難平把筷子捏出聲,「那等一會兒要幫你收拾嗎?」
倦收天冷靜道:「不用。」
「你有不少東西留在這裡,一個人整理得過來嗎?」原無鄉竭力按捺情緒,這樣的場景他畢竟已設想過幾千次,有多少悲傷早噴發殆盡,「畢竟你今晚就要——」
倦收天把湯喝完,小聲打了個嗝,兩頰泛起一層薄薄的玫瑰紅,「如果你介意,就把不喜歡的東西扔掉吧。」
原無鄉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覺痙攣一下。倦收天掃過一眼,伸手按住原無鄉:「今天輪到我洗碗,你先休息。」
原無鄉搖頭,他慢慢抽出手,站起身把碗碟攏過來,笑道:「哪能勞動你,還是我來吧,你去做你的事就好。」
倦收天虛握一下落空的掌心,也不多言,道:「累的話要好好休息。」
原無鄉聳肩,背對著倦收天比了個ok的手勢。
他把洗碗機打開,挨個把碗碟塞進去。遠在主臥,衣櫃開合與行李箱滑輪摩擦地板的聲響間或升起,彷彿另一個人世的另一種生活。
倦收天確實要從這裡離開,開始另一段生活了。
真的,原無鄉蹲下來抱著膝蓋,他現在就想嚎啕大哭。
「你就非要吊死在這棵樹上不可。」式洞機道,「你求的是死還是吃樹上的果實。」
倦收天因公出差,式洞機也不知哪來的消息,一個電話過來表示要上門關心一下空巢表弟。
他是在原無鄉門外打這個電話的,外面三十九度八,潑一碗冷水到柏油路面,很快便徐徐化作水蒸氣。為防止式洞機在門外中暑釀成惡性事件,原無鄉再怎麼想十動然拒也得放人進來。
「表哥,」原無鄉溫良恭儉,「海苔花生和地瓜條好吃嗎?」
歪在沙發上貴妃躺著看手機的式洞機矜持頷首:「尚可,不過我還是比較想吃牛肉火鍋。」
「大夏天吃火鍋上火。」
「還好,不如空調房獨守空閨寂寞。」
「⋯⋯」原無鄉運氣,把式洞機踢進沙發底下的拖鞋摳出來擦淨鞋底,一面擦,一面聽漫不經心玩手遊的式洞機道:「你就那麼中意那個胖妞。」
原無鄉支著拖把,無語道:「上次見面你還說她很漂亮。」
「哎呀,也沒錯。」式洞機道,「反正你從她還是胖妞的時候就喜歡她了。」
原無鄉捶了一下腰,道:「啊,算吧。」
「不要試圖在表哥面前耍酷,」式洞機道,「我也不會因此愛上你。」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摸原無鄉進供的貓咪抱枕,道:「好表弟,看在你我多年手足之情的份上,今天表哥要教你一個人生道理,叫作及時止損、避免套牢。
「亂倫禁忌會讓從小一起長大的人不能輕易地意識到彼此間的吸引力,要說問題比較大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原無鄉。」式洞機抽中了四星卡,興奮得一陣搓揉貓咪抱枕,「好表弟,切勿放棄治療啊。」
「不要說得我好像是變態一樣。」原無鄉腰痠背痛,不忘分神出來應付嘴上缺德的式洞機:「話說回來,你那隻「明珠股票」解套了嗎?」
式洞機的手停頓一下,故作深沉:「我和央千澈的關係比較複雜,不是你想的那樣。」
原無鄉忍無可忍,直起身,一派溫柔:「哦,那你要加油哦。」
式洞機道:「⋯⋯。」
結果中午還是吃了火鍋。
原無鄉支著笊篱架開式洞機的漏勺,「沒熟。」
「蛋餃本來就是熟的啊。」式洞機撈了一把清湯上來,上面掛著幾根粉絲和一塊上一輪漏網的老掉牙的鴨血,立時眼疾手快撥到原無鄉的調料碗裡。
原無鄉無語道:「等一會兒吧。」他看了眼表,「五分鐘。」
「泡麵也祇要三分鐘。」式洞機支著臉道,「我開始感到後悔了。」
一分半後倦收天用鑰匙開了門,她的西裝包在身上,額角黏著被汗打濕的金髮。
原無鄉表也不看了,擰了熱毛巾遞上去,「這次倒是提早回來了。」
倦收天嗯了一聲,道:「會有其他人負責,我先回來整理資料。」
「吃過了嗎?」
「沒有。」
倦收天撥了撥汗濕的額髮,望向門外的原無鄉,「我想先回來。」
原無鄉彎著腰替她把行李箱提進來,「梳洗一下吃飯吧,我們煮了火鍋。」
倦收天彷彿才意識到什麼,她轉過頭,朝式洞機頷首:「道盤。」
式洞機瞇起眼,含笑還禮。
等原無鄉安頓好箱籠出來擺碗筷,式洞機忽道:「我發現人活著終究還是有好處的。」
「敢問您又有什麼高見了 ?」
「人活得久了,可真是什麼稀奇古怪都能看見。」
原無鄉聞言投來好奇的一瞥,「燙毒蘑菇吃了?」
式洞機面露慈祥微笑,不予作答。
吃完火鍋後式洞機像來時一樣頂著太陽走了,似乎他來原無鄉家就是為這麼一頓火鍋。考慮到他是個會為了吹冷氣整條地鐵從頭坐到尾的奇人,原無鄉通常不為他準備打車費用,任其自生自滅。
倦收天道:「原無鄉。」
原無鄉累了一天,和倦收天一人一張躺椅放在冷氣未散的客廳。空調幾分鐘前已經關閉,機器尚未徹底停止運轉,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他這會兒很睏,倦收天不在的幾天入夜難眠,等她回來了,精神反而支撐不住。他不確定自己的應答有沒有發出,只覺得倦收天身上檸檬味的沐浴乳十分好聞。
倦收天少年老成,從小就看不出明顯的好惡。她的書包不放點心,也不帶果汁。一塊求學的女孩喜歡聚在一起分享食物,三三兩兩分成幾個圈子,倦收天不在其中任何一個之中。話說回來,她確實也不在任何人群之中。他們同坐一張課桌,平時都少有往來,其他人則更不必說。
原無鄉收回視線,轉過頭望向倦收天。她對著攤開的習題冊,蹙著眉頭若有所思。做題的表情倒是和吃飯一樣認真。
原無鄉想了想,摸出一粒糖果,用筆敲了敲倦收天的桌面。
「抱朴子老師給的獎勵,」他將糖果推過去,「你沒拿。」
倦收天沒有動那粒糖果,「你不吃?」
原無鄉笑道:「我每天都有獎勵呀,不差這一天。」
倦收天思考片刻,道:「抱朴子老師的問題,你確實都能回答。」
她客氣道謝,拆開糖果,捻起那枚散發著酸澀香氣的糖果放入口中。
原無鄉有點緊張。怎麼樣?他端詳她的神情。太酸,或不夠甜?
倦收天蹙著眉頭,舌頭無聲地將糖塊頂來頂去。被頂起腮幫子的臉上看起來多了幾分苦惱。
檸檬的味道。她說。
他們第一次看見了彼此的眼睛。
常言道,天降戰竹馬,吊打。
原無鄉在洗碗機前蹲得兩腿發麻眼冒金星,還是覺得不及胸口絞痛萬分之一。
以原無鄉陪倦收天從小學四年級一直讀到大學畢業開始讀博的履歷來說,他真是相當有份量的一位竹馬了。
他愛說愛笑,又天資聰穎,兩人實力相近,興趣相投,自然而然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所謂非常不吉利的男二命不外如是。
倦收天相貌美麗,正直善良,學術小有所成,至少在專業領域內前途無量,仰慕她風姿的男男女女不計其數,有霸道地請原無鄉滾的,有禮貌地暗示原無鄉需要注意距離的,還有最後表示可以接受三劈的,總而言之,求愛的人很多,截至目前的戰果,留下的唯有原無鄉。
倦收天的真命天子遲遲不來,原無鄉也仍然不是她的情人。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即便確有某種希望,這希望也正隨時日推移,變得愈發渺茫。
只能等待,等一個結果,或繼續等下去。
現在,靴子落地,賭局揭盅。
這麼多年,從零到零,分毫不差。
漸漸開始接受命運的原無鄉用整理廚房的時間打了一下腹稿。他需要見一見那個雀屏中選的幸運兒,也需要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做出規劃,學會習慣倦收天不在身邊的生活,然後就能不失風度地出席倦收天和臉部馬賽克的對象的婚禮,最後能夠平靜地為倦收天的全家福做攝影師,坐在壁爐邊回憶往事並認為自己不曾虛度一生。他連帶壁爐的房子都買不起。
一想起這個事他的心絞痛簡直又要犯了。
原無鄉在主臥門外敲了三聲,「倦收天,現在方便嗎?」他停頓片刻,溫聲道,「東西很多,一個人收拾不完,我來幫你效率更高。」
倦收天道:「門沒鎖。」
原無鄉打開主臥的門。
「倦收天,我來替你收拾⋯⋯」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又開始困難起來,迅速移開視線,「箱子。」
其時倦收天裹著淺黃色的綢緞睡裙,披著濕漉漉的頭髮,正坐在床沿看kindle。
完全不像今晚有安排的樣子,如果美容覺也算安排的話。
直接這樣去對方家裡沒問題嗎,對方腦子裡到底都裝了啥敢提這樣的要求,倦收天不考慮穿件外套再走嗎。
「嗯?」倦收天捉住原無鄉的手,「為什麼拿襯衫?」
「因為會冷啊。」
「空調開得不低,我不覺得冷。」
「可是等一會兒出去走夜路會冷。」原無鄉頓了頓,誠懇道,「你介意我陪你一起坐車過去嗎?或者還是等明天吧?如果他,或者她,確實愛你,就應該多等一個晚上,不該讓你一個人走夜路。」
倦收天瞇起眼。
「原無鄉,」不知何故,原無鄉覺得有一些心驚膽顫,「你以為我要去哪裡?」
原無鄉老老實實拖了個腳凳坐下把自己的妄想和盤托出。
倦收天表情複雜,嘴唇顫抖幾下,沒說出話。
「對不起(對不起)。」
原無鄉尷尬地撓了撓臉頰,「說起來,既然你今晚不是要搬出去——」
倦收天垂下眼簾。
「這件事我做得不妥,應該先問你的意見。」她說,「你願⋯⋯」
不待她說完,原無鄉便湊過來,在柔軟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願意的。」
他拉開距離,望進倦收天琥珀色的眼睛,又緩緩靠近倦收天的嘴唇。
「⋯⋯萬分願意。」
喁喁細語被嘴唇吞掉了,唾液代替聲音交談。
願意。倦收天指尖下的脈搏說。
願意。倦收天頸側的呼吸說。
願意。
血液奔流細胞更新,太陽月亮東升西落。
Fin?
「你是先洗澡,」倦收天頓了頓,挑眉道,「還是繼續整理箱子?」
真是睚眥必報。
原無鄉無奈道:「小人當然是先沐浴更衣,洗去煙塵,才好侍奉北大芳秀呀。」
倦收天不出所料噎了一下,原無鄉微微一笑。總算掰回一局。
倦收天從事的學術領域在苦境學派林立,光道真大學一家便能分出南北兩派。領她的導師是北方學派的菁英,同行裡尤為出類拔萃的青年學者央千澈正是他嫡親的師兄。倦收天年紀尚輕,便在學派裡佔了一席之地。本學派男多女少,她學問紮實,人又漂亮,總有人笑稱她在學派一枝獨秀。一來二去,最後竟連本門的前輩師兄也起了打趣的意思,後來的師弟不明所以,第一次見到她,還恭恭敬敬地低頭,稱她「北芳秀前輩」。
有幸路過的式洞機事後對原無鄉讚道:「十分氣派,彷彿黑道大佬出巡。」
等她成為掌握卷面成績生殺大權的助教,敢當面叫這個稱呼的便只剩下原無鄉了。他個人對這個稱號十分滿意,「北芳秀」三字典雅,優美,雋永,最重要的是,與他在南方學派收穫的稱號「南修真」十分登對。
倦收天沈穩道:「那很好。」
她一指半開的浴室門:「我才洗過,水還熱,就近解決吧。」
原無鄉站在花灑下搓泥,沒有唱歌。四週殘存著上一位用戶留下的香氣,他也一直在轉關於她的念頭。
老實說,有點突然。長久以來作為對手與朋友常伴倦收天左右的身份一成不變,一起租房的生活也沒能動搖倦收天對荷爾蒙的鈍感,直到今天,原無鄉的性別好像第一次被發現,並且運氣甚好正中好球區,被選來共度良夜。
怎麼看都有古怪。
剪掉標籤的內衣褲放在浴室外間的洗衣籃,刀口尚新,原無鄉潦草摸過一把,立時被手感震驚了。
這用料,好得過分了啊⋯⋯!
棉布透氣,黑色耐髒,設計感也不錯,稍有生活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高級貨。難以置信倦收天會在男士內衣上用這麼多心思,一開始她連胸衣品牌都認不全,現在已經能熟練到給人買內衣不用問臀胯尺寸。原無鄉大為感動,立刻把衣褲套上去。
雖然等一會兒就要脫下來。
他走出浴室,倦收天還在看kindle。
「頭髮也不吹,」原無鄉用電吹風輕輕敲她一下,示意她轉過去,「等一會兒頭痛。」
「電吹風在浴室。」倦收天任由原無鄉動作,「我進來你可能會尷尬。」
「⋯⋯那還真是多謝你了啊。」
「嗯,」被按摩頭皮愉快到瞇起眼的倦收天道,「不用客氣。」
等那一頭金髮重新變得蓬鬆柔軟的時候,倦收天幾乎倒在原無鄉懷中,發出輕微的呼吸聲,看起來睡著了。原無鄉把吹風機扔到一邊,扶著她躺下,剛把被子拖過來掩上腹部,他的手腕被一把抓住。
「去哪?」
原無鄉眨眼。
「⋯⋯去睡?」
倦收天唔了一聲。她似乎非常疲倦,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半闔的睡眼。
她的聲音帶上了鼻音:「今天不睡客臥。」
倦收天的手鬆鬆地環在原無鄉左腕,他停頓片刻,伸出右手,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握進掌心,再輕輕帶開,「嗯,不睡客臥。」
床很大,起碼能塞進兩人一貓,彼此互不干涉。現在沒有貓,只有他們兩人。原無鄉在床上躺下,右手與倦收天的左手相握。
他用空著的左手將黏在倦收天臉頰和脖頸上的髮絲撥開,微張的嘴唇看起來就像玫瑰花苞,屬於原無鄉最喜歡的倦收天身上八百個排名不分先後的身體部位之一。他的野望是很想揉一下這朵芬芳的花苞,他本人到底沒敢伸出罪惡之手,只退而求其次,把玩幾綹落點較近的金髮。
雖然這樣也已經很好但是虧他還在浴室做了半天心理建設連倦收天問接下來到底是做朋友還是做「有利益的朋友」還是直接領證結婚都考慮到了。
⋯⋯唉但是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寤寐求之,道阻且長。
原無鄉數著倦收天幾乎睡著時,只聽本該熟睡的本尊一聲大喊:「原無鄉!」
一個激靈,馬上醒了。
「在在在,」原無鄉扶著她肩膀,讓她淡定,「原無鄉在此,願效犬馬之勞,不知北大芳秀有何吩咐?」他看了一眼倦收天,試探道:「做惡夢了?不如我去熱一杯巧克力?」
倦收天木了片刻,按了按額頭,她望向原無鄉,舒了口氣道:「你在這裡。」
原無鄉晃了晃相握的右手,「我當然在。今夜這裡屬於我,正是北大芳秀金口玉言,你還想食言不成。」
「確實如此。」倦收天道,她看了眼原無鄉,頷首道,「差點忘了正事。」
被看的人登時心如鹿撞,心猿意馬,心裡開始不可描述起來。
他定了定神,故作天真道:「什麼正事?」
倦收天下了床,赤著腳跑到行李箱邊,原無鄉趴在床上看她將箱內藏物一件件掏出來,但見道真大學D學院赫赫有名的鈍感女青年手提一個包裝得花花綠綠的紙盒,朝她今晚的入幕之賓款款走來。
那氣派,宛如大貓夜巡。
原無鄉直覺不妙,倦收天以迅雷不及馬賽克的速度在原無鄉面前把盒子打開,露出一堆材質優良顏色素雅充滿弧度與曲線的⋯⋯工具來。
一看就知道是高檔貨。
「選一個。」倦收天說,她那美如玫瑰的嘴唇朝盒子努了努,「選個喜歡的。」
原無鄉心裡的眼淚唰一下就掉下來了。
鏡頭在本文男主角即將來到的悲慘命運前緩緩凝固。
好吧。倒帶。
本著釐清事實、查明真相的目的,為解決倦收天何以度過短短一週便從鈍感美少女變成抖S女主的問題,必須追根溯源,回到一切的源頭。
從倦收天出差前幾個月點擊靈犀指瑕發給她的邀請鏈結說起。
靈犀指瑕出身道真大學南方學派,算起來正是原無鄉嫡親的師妹,後雖因故退學,輾轉他鄉,兩人的聯繫竟也保存下來,連帶著與原無鄉住在一起的倦收天,也與她混得半熟了。
倦收天的朋友不多,女性朋友也少,靈犀指瑕能與她說上幾句原無鄉的事,勉強算是十分珍稀的閨中密友了。是以,倦收天對靈犀指瑕的要求,也儘量予以滿足。
她點擊鏈結接受邀請的時候,實則沒有考慮太多。她信任靈犀指瑕。如同信任原無鄉。
外觀上而言,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團購群組。
組內成員均為女士,出身背景各不相同,有大企業家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也有靠雙手打拼奮戰在收支平衡前線的工薪階層,有學界研究教育學成名多年的女教授,也有修完幼師文憑趕鴨子上架的鄉村教師。
群組內的成員百態千姿,彼此大不相同,唯一的相通之處便是對團購的熱烈需求。
——不論富貴貧賤,疾病健康,消費主義的力量無遠弗屆。
倦收天跟過幾次團購,她的生活習慣比較保守,日用品與食品總要看過才放心,同住的原無鄉對她照顧得十分周到,便也沒有太多添置東西的餘裕。
直到一日,忙到夜半的倦收天處理好教案,隨手打開群組。她皺著眉頭,上下滑動滾輪,聊天記錄似乎有所斷裂,從夜半開始的內容與十點的結尾沒有關聯。
好奇之下,倦收天審慎地在群內作出了第一次發言。
「請問,「瘦臉用的唇膏」是什麼意思?」
順手就打開了一扇新大門。
靈犀指瑕多年遠遊,藉著工作變動的空閒回到苦境,祇作度假,並無太多鄉愁鄉愿。她問明倦收天的行程,特地搭乘飛機趕過來見面。恰逢群組內另一位成員翠籮寒位於當地的咖啡館開張,三人便敲定在翠籮寒處聚會。
倦收天開完會,連正裝也趕不及換,便風風火火出門來,一腳踏入翠籮寒的咖啡館,彷彿自帶bgm,唱片都不由卡頓片刻。
「這麼說,上次我寄給你的東西,你一次也沒用嗎?」
「⋯⋯嗯。」
「嗯,為什麼?」
來送點心的翠籮寒藉口要再看顧前廳的生意,臉頰發紅便走開了。倦收天沒有一整個咖啡廳的生意要打理,祇得留下面對犀利的問題。
字面意思上秀色可餐的聚會就是這樣了。
認認真真吞掉可麗餅,倦收天斯文地拭去唇角碎屑,沈靜道:「我找不到一起用的人。」
靈犀指瑕合握雙手,笑道:「工具的發明就是為了讓人能擺脫自己的同類,人祇會越來越不及工具,有這個必要考慮使用者的問題嗎?」
「工具很好。」倦收天垂眼,「如果沒有按下開關的人,也無法自行啟動。」
「這個人可以是自己。」
「也可以是他人。」倦收天道,「你的禮物是一份兩用型的工具,靈犀指瑕,我想你的意思不會是讓我獨自使用。」
靈犀指瑕端起杯子:「純屬誤會,我是覺得它的功能和設計都很好。」她吹了吹熱氣,又道:「不過,你真的找不到一起使用的人嗎?」
倦收天一怔,忽覺一陣微妙襲上心頭。原無鄉的諸般面容在腦海漸次浮現,她閉上了眼睛。
「⋯⋯」原無鄉道,「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可以。你可以問很多個。」倦收天看了他一眼,道,「也可以反悔。」
只有這個是絕對不可能的。
原無鄉猶豫片刻,道:「老實說我還沒有挑戰過這麼高難度的操作⋯⋯你希望我怎麼做?」
倦思忖片刻,道,「我來教你。」她拍拍床,「躺下吧。」
原無鄉十分緊張地試圖放鬆。
倦收天的左手沿著脛骨向上,逐漸靠近火焰的中心。
她探向扔在一邊的遙控,輕如蜂鳴的嗡嗡聲在掌心與溫暖的人體間響起。
「原無鄉,」倦收天道,「你還好?」
原無鄉喘息了一會兒,道:「倦收天。」
他在床上摸索,倦收天將遙控遞過去,原無鄉握緊她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倦收天俯下身,猶豫著親吻原無鄉的唇瓣。
原無鄉一手勾著她的脖頸,一手就著她的手關掉了遙控。
「倦收天,」兩人終於分開後原無鄉直起身,溫柔的雙眼閃閃發亮,「我知道怎麼做了。」
「你知道?」
「我知道。」
原無鄉伸手拿掉套在臍下的道具,將放到一邊的盒子拖過來,放到兩人中間。
「輪到你了。選個喜歡的吧,倦收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