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南北雙秀]游泳館異聞錄
失业一星期后,万古长空新找到的工作是实习救生员。
他应聘的岗位本来是清洁工,但馆长慧眼如炬,赞叹不已地拍过他被宽松T恤遮住的背肌,画风一转就问他有救生员执照没。他当然没有,没有当然就要去考。
万古长空一边清理池子一边磕磕碰碰地背书,日子过得还挺得意。主要也因为他塞着耳机刻苦学习,没听见坐在一边疑似指点江山的馆长和救生员具体的对话。
馆长说:“我们招工启示贴出去怎么都没有人来应聘,半天才来一个保洁的。怎么回事嘛,看不起新开的馆子吗?”
正式救生员答:“嗯。”
馆长:“本来我是觉得能找个人分担一下你的工作量比较好,这样就可以安排轮休而不用闭馆——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小姑娘都为了能和你说上话故意假装抽筋,不过这位老兄也长得不错,唉,我也很苦恼啊。”
正式救生员:“……嗯。”
馆长不乐意了:“阿倦你怎么来来去去都是‘嗯’。”
正式救生员:“……。”
他站起身,脸色深沉从正式保洁工手里接过桶和刷,拍拍对方肩膀,一言不发就下了池子。
馆长眼泪汪汪尔康手,正式保洁工一脑门问号,刚洗过怎么又要刷。
麻雀那么大的游泳馆虽然开不出多高的薪水,企业氛围还是相当不错的。
万古长空吃了一星期馆长亲手烙的烧饼,里面的馅都不带重样。馆长还在他生日那天煮了面,放了一个双黄蛋。正式救生员捧着一小块蛋糕,上面还插着没点的蜡烛。
万古长空十分感动,就是数字上面少了十位,只有一个“5”看起来怪怪的。
他今年三十五岁,没有一份稳定的职业,却有与颠沛流离的经历不甚吻合的卓越素质。看起来着实很像POI的李四,可这没有一台machine。馆长原无乡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看着办。毕竟救生员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整个游泳馆都不是吃素的,万古长空哪怕有一整个王国等着回去继承,没他点头谁也不能绑他走。
馆长在接下来的数个星期观察良久,终于让他锁定了一个在肩膀上遛鸟的奇怪男人。
他在万古长空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冷不丁一个金钩臂伸过去,硬是把人按得矮了三寸。
原无乡躲在电线杆后暗中观察,正式救生员举着冰淇淋在他身后跟万古长空旁边的男人打招呼。
“你好。”他一板一眼地说,“长空的朋友?”
那个男人怪异地抬了抬眉毛,“你好。长空的同事?”
“嗯。”
男人打量他一番,赞叹地伸出手,“幸会,鄙人鸦魂。”
正式救生员左右四顾,沉稳地把蛋筒塞进原无乡手里,也报上自己的名字:“倦收天。”
鸦魂介绍完,马上话锋一转:“实不相瞒,其实我有一事要告知。”
主要就是,万古长空过去的恩怨情仇,之类之类的。
一言蔽之,“过去一直在找长空并导致他不断换工作的人现在也找到这来了。”
倦收天:“高利贷?”
原无乡:“桃花债?”
鸦魂:“利滚利的桃色高利贷吧。”
万古长空:“……喂!”
说话时,桃花债本人正在开车路过游泳馆的途中。
一辆豪车在游泳馆门口停下,万古长空条件反射就要转身,被鸦魂一把揪住后领。几人看得分明,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个丰腴俊朗西装革履的男子,额间点着一粒先天才有的朱砂,硬是让那对苦境人民十分熟悉的漩涡眉也显得柔和了一点。总之,其人其车,整个画风和朴素逼仄的游泳馆十分不搭。
原无乡赞叹:“好霸道的气质,阿倦,我第一次看见比不说话的你还要总裁的男人。”
鸦魂吐槽:“因为他真的是总裁……副总裁。”
原无乡疑惑:“他不会要这么进去找长空吧?”
鸦魂无力:“他真的会。”
被几人视线集中瞩目,万古长空低头讷讷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原无乡目光灼灼,微笑道,“就这种小事,我们绝对搞得定,你可能没听过,但我们可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豹凤双煞’呀。”
鸦魂:……
他也在道上混过饭吃,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倦收天认真地纠正他:“是‘南北双侠’。”
万古长空被推进附近的咖啡馆,让鸦魂请了一顿午餐。他被原无乡指点着退掉原本租的房子,用预支的薪水付了违约金,索性就借住在原无乡和倦收天的三居室,避避风头。
桃花高利贷本人倒是没那么难缠,只是每天开馆后进来坐一小时。摸清他来的规律,原无乡特地把万古长空的班次错开,又试图去旁敲侧击,了解一下情况,被不冷不热地挡回来,结果倦收天问他要不要报一个教程的成人游泳课,该漩涡眉思考片刻,居然答应了。
鸦魂给他们通风报信,说这位公司里位高权重的二把手硬是请了一个月的年假。就为了游泳课。
倦收天托着这位丰神俊朗的副总学习踩水花,两人除了泳技探讨,别无他话。一个教程上完,倦收天对他评价倒是不算太坏。
求而不得妒火燃烧巧取豪夺这类感情八卦于他并无太多意义,他对认真刻苦的人观感总是不错。
万古长空心惊胆战地在对方结束学习的间隙过来刷了池子,扫了地,擦过椅子。椅子上落下一瓶吃了四分之一的镇静剂,万古长空把瓶子捏在手心,又慢慢松开。
他把药交给馆长,再让馆长转交正式救生员。
倦收天把镇静剂的瓶子递给和他商量下一个教程的千叶传奇,“你在用药?”
千叶传奇转着瓶子,轻描淡写道:“用了也睡不着,就不吃了。”
因为二把手偷懒而被顶头上司压榨得生不如死的鸦魂在电话里对原无乡咆哮:“这都是计谋!计谋!他知道你们一定会跟长空说好让长空心软!之前每次都是这样!让长空自己选择走人而不肯当面说!我就讨厌他这点!”
倦收天是个从来不多话的人。他把药还给千叶传奇后,没有对万古长空多说一个字。
千叶传奇来上课,有时撞见来旁观实习的万古长空。倦收天用平稳到听不出波动的声音指导万古长空如何施力,如何拖拽,甚至如何击昏挣扎的溺水者。千叶传奇在一旁安静地听,直到万古长空被放走,他开始上课。
他们没有说上话,反而能从容地面对彼此,不必刻意调开班次了。
千叶传奇能独自来游泳,真是一件喜事,这意味着倦收天必须结束这个不太正式的私教课,重新回到救生员的轮岗里。
万古长空望着在泳池中沉沉浮浮的漩涡眉,被摸鱼的鸦魂轻轻泼了水在脚上。
“别只看他一个,”鸦魂煞有介事,“救生员面前众生平等。”
万古长空皱眉,不好说千叶传奇似乎不太喜爱做热身运动。他就是这种学会游泳就恨不得下水搏击鲨鱼的人,偏容易在小节上出岔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在喊溺水了。
万古长空一顿,二话不说跳下泳池。
鸦魂粗略一看,内心大感卧槽。
……他去的方向还真是千叶传奇那。
湿淋淋的漩涡眉被拖上来,躺在地板上,像一团白生生的肉。
“不是说他游得利落,”鸦魂从池子里爬出来道,“真是奇了怪了啊——”
万古长空没心思跟他胡说八道,给千叶传奇做了CPR,又伏下身听心跳。他的手落在千叶传奇胸口,垂下的睫毛都在不断颤抖,那个惹人讨厌的漩涡眉却只双眼紧闭,左看右看都像回天乏力。鸦魂看万古长空捏开千叶传奇那张从没好话的檀口,心想接下来怕不是要人工呼吸。看万古长空眼泪都快挂在睫毛上的小模样,要是一口仙气渡不过去,只怕他都能一头碰死当场。
何必呢。鸦魂跟着蹲下去想摸摸万古长空的头,让他早日想开。
都没开始过,难得在终于一刀两断后又像余情未了,藕断丝连——这连ex都不是,千叶传奇弯得像回形针,却只让万古长空摸到笔直冰凉的一端;万古长空薛定谔的性取向像崩溃的罗盘三百六十度旋转,却只为千叶传奇心乱如麻。何必呢。
万古长空吸足气凑近溺水的人,孰料嘴唇将触未触时,那精明能干的漩涡眉却睁开眼,咳出一口带漂白粉味的水。
“长空,”他说,“你——”
“你没事?”
千叶传奇嗯了一声。被喷一脸水的万古长空拔腿就走。
千叶传奇坐起身,扭了扭脖子问旁边的鸦魂,“长空怎么看起来好像很遗憾?”
鸦魂心里惊涛骇浪,嘴上把门倒是卡得很紧,“当然是因为副总您做人别有一套,已经辞职的下属看您没死都发自内心觉得遗憾。”
千叶传奇眯起眼,“容我提醒一句,你这个季度的奖金还卡在我手上。”
“……”鸦魂道,“不用这样吧!”
不管怎么说,千叶传奇这方面做人真的很失败。
鸦魂痛并快乐地想:反正他是不会做那个好人。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