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君治&求影十鋒]集境森林故事
求影十锋被太君治捡回去的时候,大约两岁不到。
如果是普通的小鹿,是该盘算参加交际吸引雌性的时候了,但人类幼崽发育缓慢,他的头上没有长出大角,奔跑的速度也不如人意——他甚至还不会走呢——在成年之前太君治要花上许多倍照顾小鹿的时间看护这个孩子,四位常伴森林保民官的侍从难得达成一致意见,认为这十分不值得。
太君治没有自己的孩子,他对十锋十分满意。虽然他有两对那么漂亮的角,身段也十分优美,母鹿个个都希望能与他来一段浪漫故事,但他却极少参加特殊时期的那些交际活动,也没有充当临时伴侣的公鹿。他在刚成年的时候被三仙女卜中,受封成为保民官,平时在林中巡视,解决大小纷争,保护森林与外界的边界,以及,最重要地,在雄狮烨世兵权统率的领地里,尽可能保护更弱小的食草动物。
正是最后一项任务令太君治无法轻易投身家庭生活。伴侣与幼崽不能不叫他分心,他们的死又极有可能会令保民官直接垮掉。太君治本是集境最美的鹿,他的美却因三仙女的委任而始终不能得到传承,这着实,“令人遗憾”。
烨世兵权听闻太君治破例收养人类儿童作为自己的幼崽,大感兴趣。他派出长臂猿将百师送去礼物,是一把用兽骨磨成的小刀。
将百师得意道:“这是我族最灵巧的手用最好的材料打出的杰作,这么多年总共也只有几把,军督拿来送给这个小东西做出生礼,要我说,真是太太太过于隆重,这小东西能用上吗?老实说,我真有点怀疑。”
话中的暗示令兀鹫战龙纹率先按捺不住,他朝长臂猿张开嘴嗷了一声,接着便被红松鼠万军敌扯了把翅膀,意思是别多话。他合上喙,委屈地推了推红松鼠,险些把后者拱下树枝,万军敌扒着树皮站稳后,气得拿松果扔他。
太君治低下头,轻轻碰一下坐在身边的人类儿童。“十锋。”他张开嘴,用人类的语言温声呼唤养子,“说‘谢谢’。”
十锋歪过头,比起用树叶包裹的兽骨刀,他看上去对将百师毛绒绒的手臂更感兴趣。但那也只有一瞬,很快人类儿童便转过头,将脸埋进太君治柔软的侧腹。他抱着自己怀中的布偶,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山雀照路明见势不妙,立刻跳上前打圆场道:“抱歉抱歉,十锋是人类幼崽,还不太懂得礼貌,多谢近侍带来军督的礼物,一路辛苦,我们准备了水果与清水,请随我来。”
将百师搓了搓通红的双掌,昂首道:“不必了,我得赶着向军督复命,水果就留着你们自己用吧。”
看将百师挂在树枝上一跳跳走远了,战龙纹才忍不住呸出一口恶气:“什么东西,还看不起吃素的了,学老军头吃肉,还不是吃了就上吐下泻,废物。”
因误食腐败兽肉同样上吐下泻过的红隼刑无错阴恻恻道:“战龙纹——”
“……”战龙纹心虚地挠了挠左腿:“哎呀又不是说你啦,怎么这么激动!”
“你不觉得你比较激动吗,”刑无错冷冷道,“十锋都快被你吼聋了。”
“十锋哪这么容易聋!”
太君治无奈出声打断:“战龙纹。”
兀鹫这才闭嘴,小声道:“哦。”
红松鼠万军敌将剩余的礼物捧过来,其中有一张用羽毛编成的毯子,是照路明的礼物。他解释说自己今年也还没有找到伴,干脆就把存好的毛做成毯子送给十锋。
这份礼物的意义与兽骨刀大不相同,太君治颇为动容:“这太贵重了。”
照路明笑道:“怎么会?反正也是掉下来的毛嘛,而且也不全是我的,森林里好多山雀都出了份子,光算在我头上可真过意不去。”
十锋将脸贴在毯子上蹭了蹭,又摸了摸雄鹿的肚子,似乎在比较两者的差异。他抓起一把树莓,捧向大山雀,照路明尾巴一颤,说:“哟,给我的吗?”
十锋点点头。
红松鼠打趣道:“怎么样,照路明,你刚还说十锋没礼貌来着。”
大山雀从枝头飞下,从容地自人类儿童手心啄走一枚树莓:“话术嘛,话术,不要计较这么多。”
三仙女与保民官一派向来关系融洽,自然也送来了礼物。
礼物封装在人类的锦盒中。几位飞禽走兽面面相觑,能在保民官麾下服役,他们自然不同于普通动物,化身成人类自然不算难事,但化形过程颇为繁琐,又有诸多限制,又将暴露自己身躯的弱点,因此他们轻易并不这么做。
“十锋,”太君治说,“这个礼物要你自己拆。”
太君治曾对三仙女提过,他收养的人类儿童无法开口说话,十锋甚至从没有自喉中发出任何声响,这是刚出生的幼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事。或许是被遗弃在森林边缘时的低烧损害了他的身体,又或是上天自始剥夺了他的声音。三位仙女宽慰保民官一切都会好起来,虽然她们在事情并不会好的许多时候也这么说,但谈话时最年轻的玉蝶遥星按捺不住朝太君治眨了眨眼睛。这份礼物极有可能便是一个答案。
十锋的手指十分灵巧,他在锦盒边缘摸索一番,便将这个精巧的容器打开了。长臂猿自夸的杰出,在这份血统赋予的机巧面前,无疑不堪一提。
盒盖甫一打开,立时闪现溶溶莹光,这是盒中仅有的东西。十锋微微倾斜锦盒,发现这些浅色的光芒液体般柔软,他伸出一根指头,沾起一些光芒试图凑近观察,但当他的手指离开盒盖稍远时,凝在指尖的光芒便如点点萤火,向上散去。
太君治有些吃惊:“这……”
几位侍从被眼前的礼物震慑,红松鼠万军敌素好风雅,他犹豫片刻,开口道:“莫非是……月光?”
三仙女精通魔法,风闻居住在湖畔的她们偶尔也会摘取月光点缀衣裳,但那只是少少一些,毕竟月光容易受云朵吸引而逃逸,真难为几位爱美的仙女采来这么多月光,费心装进这个特制的容器,大多数人类,甚至林中的造物,料想终其一生也无法观察到如此绝妙的景色。十锋吮掉指头上的月光,他看起来有些疑惑,太君治猜想是因为月光并没有味道,森林中的泉水、树叶、花朵,无不带着自己的味道,这是十锋第一次接触“无”的概念。
“十锋,”太君治轻声说,“想学魔法吗?”
十锋专注地凝视盒中的“月光”,他的嘴唇不知不觉开始蠕动。挤在同一根枝条上的四位侍从不约而同屏住呼吸,不知何故,他们隐约觉察到某事即将到来,周围必须非常安静,全然安静,才不至错过它的降临,它的发生。
“‘魔法’。”
这是个十分稚嫩的声音,这是声音。
十锋望着雄鹿温柔澄澈的眼睛,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太君治吻了吻他的前额,十锋像张开翅膀那样环住雄鹿的脖颈,他的呼吸喷在雄鹿的脸颊,像另一种声音。他没有学会“爸爸”、“妈妈”,第一个自他舌尖滚落的单词是“魔法”。也许这便是他的命运,人类世界草草将他涂销,他在充满魔力的森林里重新又成为一个“孩子”。他与魔法有不解之缘。
这已经是太君治的孩子了。
诚如林中三仙女所说,一切果真会好起来。
Fin?